《玄颯秘笈》分九層,過了第五層便是個坎,愈是往上就愈發地艱難,待至第八層時，可造出生物來,比方說家禽，再比如……猴子。

當紅衣男子袍袖一揮,若幹猴子從天而降之時,眾人的目光和我一樣都整齊劃一地望向了紅衣男子。

他的掌心上立有一個精致而小巧的鼎爐。

方才他兩袖空空，不過是眨眼間便有數只猴子淩空而現,這一切無不說明一事——

此人是真的玄颯後人。

比起趙媚的信誓旦旦，此人剛剛的舉動於趙媚而言，無疑是打臉。

可我也無暇去觀賞趙媚和蘇錦陽的臉色,此刻讓我更為在意的是男子的自稱——本座。能夠如此自稱的人除了一門之主之外，不外乎是地位高超之人。

而如今武林各派門主聚集在此，那麽眼前此人……

無需我多想，雲裳已是給了我答案。

打從這男子出現起，雲裳的雙目就有著亮若星辰的光輝，雙頰似有桃紅，那是一種見到了心上人的喜悅之情。

“魔門門主！”

周圍有人驚呼。

我幾乎是下意識地望向了顧呆子，他渾身極是緊繃。

宇文墨澤的目光似有似無地飄過顧呆子這邊，我心中一緊，右手拽住了顧呆子的衣袖。他的目光懶散地繞場一周，最後落在了趙媚的身上。

趙媚的臉色蒼白如紙，渾身瑟瑟發抖，地上的蘇錦陽神色也相當的難看。

宇文墨澤一步一步地靠近趙媚。

他在眾目睽睽之下捏住了趙媚的下顎，想必力度是大得驚人，因為趙媚此刻露出了痛苦的神色來，可偏偏卻無法反抗。

有淩山派弟子大呼一聲。

“放開我們的掌門！”

宇文墨澤斜睨一眼，空餘出來的那只手掌風一扇，竟是準確無比地將那呼喊的淩山派弟子擊暈在地，他輕哼一聲，“聒噪。”

聲音不大不小，可偏偏所有人都聽得著，一時間眾人都頗為忌憚，華英山上竟無人再敢吭聲，連武林盟主也僅僅是握緊了拳頭。

宇文墨澤打量著趙媚的臉，細長的丹鳳眼忽閃過一絲輕蔑之意。

“皮膚糙，眼睛太小，脂粉氣重。”他松手，“江湖第一美人的稱號是誰起的？本座要挖了他的眼睛。”

在場無人應答，趙媚被羞辱得眼眶直泛紅。若不是時機不對，我還真想拍手稱讚。想來趙媚從小到大也沒被人如此羞辱過吧，且還是眾目睽睽之下。

宇文墨澤又道：“你叫什麽名字？”

她咬牙，“趙媚。”

“是誰給你膽子冒充玄颯後人？若你是玄颯後人豈不是本座的妹妹？”一個巴掌落在趙媚臉上，方才還有絲表情的臉頓時變得陰沈，“你哪裏配得上自稱本座的妹妹？”

我見狀，心想果真如顧呆子所言，宇文墨澤性情不定，翻臉的速度堪比變天。

宇文墨澤的巴掌想來是用了內力，趙媚的半張臉瞬間就腫了起來，嘴角溢出了血。蘇錦陽面如死灰，整個人似是被抽走了全身力氣一樣。

我以為宇文墨澤會當場殺掉趙媚的。

不過出乎我意料的是雲裳上了擂臺，無視跌倒在地的趙媚，笑意盈盈地看著宇文墨澤。

“第一美人的稱號不過是戲言，當不得真。”她說：“今日倒是稀奇得很，是什麽風把你給吹來這裏了？”

宇文墨澤的目光又是有意無意地飄向顧呆子這邊，他甚至往前邁了一步。

我心裏一緊，下意識地就往前一跨，直接擋在了顧呆子的身前。

他打量著我。

驀然，他唇角勾出一抹冷意。

“險些忘了，本座今天是來參加武林大會的。”他挑眉看向看臺處的武林盟主，“剛剛是誰和誰比？”

答他的人是雲裳。

“南派蘇家的蘇錦陽和飛花山莊的女婿顧安，最後是飛花山莊勝出。”

宇文墨澤道：“哦？竟是飛花山莊勝出了。”

我心中緊張萬分，不知宇文墨澤到底想要玩什麽把戲，拳頭緊握，手心裏盡是汗水。如今站在擂臺之上，我絲毫也不敢動彈。

雲裳說道：“顧安武功不錯。”

“既是如此，便讓飛花山莊的莊主來跟本座比一比吧。”宇文墨澤的視線在眾人身上又掃了一圈，“誰是飛花山莊的莊主。”

我大驚失色，阿爹哪是宇文墨澤的對手！宇文墨澤對著趙媚這樣的美人兒都不懂得憐香惜玉，對上阿爹了，肯定也不會手下留情。

我急急望向阿爹。

飛花山莊席位上的眾人皆是面色一變，尤其是阿娘，整個人搖搖欲墜。

阿爹站起。

一個飛身躍到擂臺之上，恰恰好擋在了我的身前。阿爹在背後給我做了個手勢，示意我快些下臺，“老夫便是，門主既然要和老夫比試，還是先清了擂臺。”

“也對。”宇文墨澤手一揚，便有數人上來帶走了那幾只猴子。雲裳也回到了看臺上，趙媚和蘇錦陽也識時務的，即便受了傷也溜得賊快。

我猶豫不決。

阿爹和宇文墨澤一打，必死無疑。我不信宇文墨澤會放過阿爹。可……可是……連顧呆子都只能在他手下過數十招，我又有什麽辦法。

我望向顧呆子。

顧呆子整個人的神色都十分不妥。

就在此時，阿爹沖我和顧呆子吼了聲，“還不下去！”

我張嘴，剛想說些什麽時，宇文墨澤卻是輕笑一聲，“這樣吧，莊主你看起來頗是年老，本座同你比試難免有欺老之嫌。本座向來不喜歡一對一，幹脆就一對三吧。”

宇文墨澤看起來似乎心情不錯，目光望向我，“你就是顧晚晚吧。”

顧呆子握住了我的手，力度微微有些緊。

我道了聲“是”。

宇文墨澤看向我和顧呆子相握的手，目光瞬間又冷了下來，臉色又再次變得陰沈。

“醜女人！”他忽道：“本座反悔了，不一對三了，這對本座不公平。”

阿爹似乎就在等宇文墨澤這句話，他道：“對，不公平。老夫雖老，可寶刀仍未老。還是老夫同門主較量一番吧。晚晚阿安你們還不下去！”

宇文墨澤似笑非笑地掃了我和顧呆子一眼。

“不，我不願欺老，也不要一對一。本座還不曾試過二對二。”他輕勾手指，“顧安，過來吧。本座與你聯手，與飛花山莊的父女一比高下。”

顧呆子沒有動。

阿爹沈聲道：“顧安是我飛花山莊的女婿，又怎可與門主聯手！”

宇文墨澤哼笑一聲，“是麽？”

他一字一句地道：“我的右護法，你當了大半年的飛花山莊女婿，如今是不是都忘記自己叫什麽了？”

宇文墨澤如此直接地拆穿顧呆子的身份，讓我有些措手不及。

阿爹一臉震撼地看向顧呆子。

幾乎在場的人都倒抽了一口冷氣，無數道詫然的目光刷刷地掃來，我渾身都動彈不得，仿若有釘子在鞋履上。

我輕輕地喚了聲。

“呆子……”

顧呆子似是做出了什麽決定，他垂下眼簾，同我道了聲，“晚晚，對不住。”然後，他徑直地走到了宇文墨澤身側。

看著顧呆子一步一步地離我而去，胸腔裏似有銀針緩緩地沒入。

宇文墨澤輕拍手掌，有魔門弟子奉上一碩大的長盒，他掌風一掃，木盒碎裂，現出一把長戟來。宇文墨澤淡道：“拿起你的武器。”

顧呆子沒有任何遲疑，握起了地上的長戟。

我驀然想起當初在鐵匠老李所說的話，他說顧呆子不適合劍，適合長戟。如今他握著一把驚鴻流光戟，我真真切切地感受到此話果真不假。

那把驚鴻流光戟握在他手中，就像是為他而生一樣。

宇文墨澤望向阿爹，“此回比試，便讓我的手下好好地與你過招……”

我心中一喜。

若是顧呆子的話，他會手下留情，起碼不至於死。

宇文墨澤又說：“眾人皆知，右護法驚鴻流光戟一出必然見血。”他輕拍顧呆子的肩，低聲在他耳邊說了句，我只見得他嘴唇蠕動，卻聽不見任何的聲音。

顧呆子神色倏變。

我幾乎是用一種乞求的目光看向顧呆子，可顧呆子卻是視而不見。我心中忽有一種不好的預感，阿爹對我道：“晚晚，你下去。”

我狠下心，一轉身，可剛沒走幾步，卻又道風吹來，我反應過來時，宇文墨澤已是到了我的身邊。

“莊主何必擔憂，有本座在，你們比試時斷不會傷到她。別啰嗦，快些比。本座還等著去吃飯。”

他又對我道：“睜大你的雙眼，好好地看著吧。”

這回的聲音分明是含了冷意的。

我道：“宇文墨澤，我又不曾得罪你，你何苦這樣對我們趕盡殺絕。”

他斜睨我一眼。

丹鳳眼裏盡是嫌惡之色，“本座恨所有背叛之人。”

我萬分怔楞，什麽背叛之人？

就在此時，眼前流光一閃，顧呆子和阿爹正式開始過招。我看得出阿爹是使出了看家本領，而顧呆子……亦是。

宇文墨澤饒有興趣地問我：“本座的右護法殺了你爹，你會如何？”

我怒道：“你是個變態！”

他捏住我的手腕，力道大得讓我整張臉幾欲扭曲。

驀地，底下傳來一聲驚呼，我聽出了是阿娘的聲音，我急急望向擂臺中央，顧呆子的那把驚鴻流光戟不偏不倚地插在了阿爹的胸口之上，鮮血淌出染紅了鋒利的戟。

腦袋瞬間變得一片空白。

我不敢置信地看向顧呆子，他沒有望我，反而是殘忍地抽出驚鴻流光戟。

頓時，鮮血噴灑，眼前的視線一片血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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